【编者按】在70余年的办学历程中,南京理工大学始终传承“哈军工”优良传统,坚持“工程精英、社会中坚”的人才培养目标,培养了一大批两院院士、将军和治国栋梁等知名校友,为党和国家事业发展提供了重要人才支撑。为了进一步发扬南理工精神,彰显南理工校友对党忠诚的政治品格、刻苦攻关的坚韧意志、勇立潮头的创新能力,党委宣传部特推出“理赞•校友”栏目,通过展现部分校友的奋斗历程,号召广大师生校友携手共进,共同谱写学校高质量发展的崭新篇章。
第六期刊发《从学者到产业领袖——79级校友,中兴通讯原执行副总裁谢大雄的通信报国路》。
在移动通信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从3G到6G的飞跃,不仅见证了科技的飞速发展,更离不开一系列关键技术的突破与推动,其中CDMA技术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场技术革命中,我校79级校友、中兴通讯原执行副总裁、深圳市首届"市长奖"获得者谢大雄,主导研发我国首套自主知识产权CDMA系统,推动了中国通信设备的自主创新,被业界誉为“中国CDMA之父”。
谢大雄带领团队攻克技术难关,研发的CDMA移动通信系统,填补了国内商用CDMA产品的空白。他主导与高通公司签订全球首个CDMA技术研发合作协议,建立海外研发中心,加速了商用化进程,推动国产CDMA设备出口全球数十个国家,奠定了中国在全球CDMA领域的重要地位。
“艺术品”黑板与问不倒先生
1979年秋天,16岁的湖南伢儿谢大雄背着行囊走进南京理工大学(华东工程学院时期)的校门。这所由哈军工分建而来的高等学府,虽已褪去军装,骨子里仍流淌着军校的热血。清晨划破寂静的起床号,大通铺的宿舍,炽热的青春与严格的纪律交织成大学时光最美好的记忆——
“我的老师个个身怀绝技。”时隔四十余年,谢大雄提起老师们,仍如数家珍。数学系的王球老师是学生口中的“活字典”——班上有些总想找点难题难倒老师的调皮学生,他们绞尽脑汁抛出各种刁钻问题,却从未困住过王老师。谢大雄说,“大多数题目,王老师总是三言两语就点破关窍,遇见少数难题也总能很快拨云见雾。”
在谢大雄记忆中,刷刷刷的板书声是课堂最美的韵律。力学系邹志楷老师的理论力学课上,两支粉笔写完,满满两黑板秀美工整的推导公式恰好收笔。学生们总是舍不得擦掉这“艺术品”,围在黑板前交流讨论课堂所学。考试卷是邹老师亲手刻写蜡纸后油印而成,一笔一画力透纸背,几乎和印刷体一样。
除了扎实的基本功和严谨的教学态度之外,讲台上还有另一种温度。刘正福老师总能把晦涩的公式融入生动的故事细节。“他随手拈来一个比方,抽象的理论突然就活了”;余世海老师批改作业时连标点符号都逐一校正;付效山老师永远都是好脾气,即便是学生答错题时,他总笑着说“我们再想想”,跟学生说话时永远都是商量的语气。谢大雄深情回忆说,“伍均科老师不仅是我第一次走上讲台的指导老师,更是在我家庭遇到重大困难时,给我像父亲一样的关爱和支持。”
最让谢大雄铭记的,是做毕业设计期间那200发子弹的“奢侈”。他回忆说,在确定毕业设计方向时,他执意挑战“人体动力学分析”这一冷门方向。付效山老师不仅没有因为很难出成果而反对,还为他协调到当时颇为珍贵的高速摄影设备,用于实验过程。付老师数次亲自带他去靶场实验,为了得到全面的第一手数据,做了大量实验,毫不吝惜地用掉了200发子弹。
谢大雄说,学校不遗余力地为培养学生创造好的条件,老师毫无保留地传道授业解惑,是严管厚爱的化身。这些为他在大学期间快速汲取知识,充实自我打下了最好的基础。
一件“稀罕物”点燃科研火种
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大学校园里,计算机仍是稀罕物。当六系计算中心亮起MV8000计算机的荧光屏时,谢大雄第一次触摸到了“多任务”计算机。这台性能相当于后来的486的个人计算机,是学校"勒紧裤腰带"为教学科研购置的"重器"。
"显示屏很小很暗,运行速度远远比不上现在的计算器。"谢大雄笑着比画,但当时的他如获至宝。谢大雄的硕士研究生论文是在该计算机上完成的。在多数高校还在用算盘和计算尺的年代,学校的前瞻性投入为爱探索的年轻人推开了一扇窗。谢大雄买来资料和书籍,一有时间就泡在机房,试着把专业课上晦涩的动力学方程变成屏幕上的一行行代码。经过数月的摸索,多体系统的运动轨迹首次通过数值模拟呈现在屏幕上。他还尝试用计算机进行数值计算,这在当时是非常前沿的研究方法。正是在这段"人机对话"的探索中,"多任务""进程调度"等陌生词汇首次进入了谢大雄的视野,如同埋下一粒种子——这些当时看来还非常前沿的计算机专业概念,成为他日后深耕通信领域的基石。
谢大雄的大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力学公式。他当时最着迷的是六个自由度的刚体动力学问题——如何从力、加速度、位置等参数出发,完整描述物体在三维空间中的运动和旋转。在李德昌老师指导下,谢大雄完成了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和一个兵器部的重点项目。
"那时候没有现成的解题模板,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他回忆道。为了搞懂这个问题,他泡在图书馆查阅各种资料,反复推导计算,草稿纸摞了厚厚一叠。
多年后,已是通信专家的谢大雄回忆起这段时光,仍感慨:"学校为我们的学习科研下血本,我们哪敢辜负?”正是这种战略性眼光和全力以赴搭起了学校和学子之间双向奔赴的爱。
"研究就是要不断追问为什么(Why)。"谢大雄说。正是这种刨根问底的精神,让他在学术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同时,越来越思考一个问题——实验室里的方程,如何才能变成改变生活的技术。1994年,他带着对技术产业化的追求,和将学术思维应用于商业实践的探索,走进了中兴通讯的南京研究所,开启了他在通信产业的技术革命之旅;他用了10年时间,从程序员到项目负责人,完成了国产程控交换机ZXJ10、CDMA移动蜂窝系统通信等一项项技术攻关,从农村到城市市场,从国内到国际市场并自主、成功地实现了通信中两大主力产品的产业化,让中国通信设备摆脱了受制于人的局面打下主要基础。
谢大雄说,母校严谨的治学氛围,扎实的基础能力,加上军校的精神风范传承,培养的学子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不是学什么专业就只会干什么专业,而是具备“打乱拳”的跨学科能力。正是这种“打乱拳”的能力,为谢大雄日后的工作——从“学枪炮”到干“通信“的跨界,从跟随到自主创新、推动产学研结合,迎接新技术的到来埋下一颗“不恐惧、不服输”种子。
破解问题的“方法论”与永恒的热爱
谢大雄认为,瞬息万变的人工智能时代已经来临,传统的学习方式和职业定义正在被重塑,而不管如何变革,通往成功的路上都离不开扎实的积累、敏锐的眼光、深入的钻研和持久的热情——
扎实的基础是根本,既要学知识,更要学方法。技术是不断变革的,深厚的专业基础始终是立足之本。他特别指出,学习不能停留在表面,而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只有深入理解原理,才能应对复杂问题。未来的学习重点已不再是单纯的知识积累,而是培养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以及探索一类问题的通用方法。
要有把握时代趋势的眼光。在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仅仅按部就班地学习远远不够应对变革的速度。年轻人需要培养对行业趋势的敏锐洞察力,主动适应变化,找到值得深耕的方向。谢大雄说,“不能只会走老路,要有‘遇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应变能力。”
做事的韧劲决定了到达的高度。他提到,成功属于愿意深耕的人。无论是科研还是职业发展,只有把事情做深做透,才能形成真正的竞争力。蜻蜓点水式的努力很难带来突破,必须沉下心来,持续钻研。搞研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透。什么叫“做透”?
谢大雄讲了一个故事。2011年中兴通讯新员工培训结束后,谢大雄作为公司CTO应邀与部分新员工座谈。一新员工抢先举手,“谢总,多年来,您为公司和国家通信做出了巨大贡献,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于像我们刚从学校出来的新员工,很想得到您的指导或建议。“谢大雄说,“你们的到来使中兴通讯增添新的血液和战斗力。给大家一条建议:在一个点上或一个项目上把它做透!”这个员工继续追问,“什么是‘做透’?”谢大雄沉思了一会说,“小时候我住在乡村,母亲带我到村头肉店买肉。母亲说,‘张师傅,请给我称四两肉’,话音刚落,张师傅一刀下去,说‘好啦,四两肉’。就是要在工作中不断精进,并做到极致纯熟,这就是‘做透’了。”
热爱是持续的动力。谢大雄坦言,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热情是支撑他不断前行的动力。尤其在人工智能时代,技术迭代加速,唯有热爱才能让人在压力和挑战中坚持探索。为此,谢大雄在CDMA系统研发期间和任CTO期间,提出了“热爱生活,用心工作,敢为人先,成事为乐”的办公室文化,与大家共勉。
科研选题必须精准对标国家战略需求和产业痛点
谈到科研创新时,谢大雄认为,科研创新重在构建“发现问题、定义问题、解决问题”,构建"发现-发明-创新"全链条科研体系,以有组织科研突破原始创新的瓶颈。
在谈及科技创新体系建设时,谢大雄强调,当前科研工作亟须加强有组织的科研攻关和"需求导向“的产业(工业、农业、服务业)创新两种模式。有组织的科研攻关主要工作放在“解决问题”和“invention”上。“创新Innovation”分为跟随创新和自主创新。自主创新需要完成“发现问题、定义问题、解决问题”整个链条。谢大雄以数学领域为例形象说明:哥德巴赫提出猜想——“任一大于2的偶数,都可表示成两个素数之和,即1+1=2”。哥德巴赫第一个做了“发现问题、定义问题”的工作。陈景润第一个完成“解决问题”——“1+2”的证明。自主创新需要做哥德巴赫和世界级的陈景润。跟随创新只有解决国家战略问题,如两弹一星项目、卡脖子项目或者产业化全球成功,如交换机、CDMA系统这两大类情况才有意义。当下我国更需要能提出“哥德巴赫猜想”这类问题的原创型领军人才。
他还将创新划分为世界级、国家级、企业级三个维度,指出"科研选题必须精准对标国家战略需求和产业痛点"。针对科技创新的转化路径,谢大雄系统梳理了"实验室-原型机-原理样机-产品-商品"的全流程演进规律。他特别强调,高校和科研机构要打破"论文导向",主动衔接产业链需求;企业研发则要向前端基础研究延伸,形成"基础研究-技术攻关-产业应用"的良性循环。
如今,已是行业领军人物的谢大雄依然保持着学者的谦逊。"我不过是赶上了好时代。"从讲台走向产业前线的谢大雄,依然在续写着他的通信报国梦。